☆、楔子 混沌 (16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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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？”寥落說道，看著霞殤滿頭的青絲變成了白發，擔憂的目光穿過黑紗，落在了霞殤身上。
“盤古元丹已經被取出，現在後悔，還來得及嗎？”霞殤冷冷反問道，擡起手，便伸到了那黑木匣子之中。
盤古元丹散發著柔和的金光，上面還帶著些許的暖意，不知為何，將它拿在手中，竟然可以感到隱隱的暖流在身體中流淌。
“煙鴻他……真的值得你如此？”一直站在一邊沒有說話的久落突然說道。
霞殤笑了，道：“愛這種東西不是說給就給得出，說收就收得回。也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我只是不願意，讓他看見我這幅模樣。
一頭青絲變華發，如花的笑顏成了冷霜。
他離開，我不怪，我不說。可是不代表我不傷心。
曾經多少個日夜，我和他並肩坐在那梅花樹下，聞著淡雅花香，看著漫天飛花。原以為就可以這樣到老，到死。
可是終究，他還是因我而死。
在遙水之濱，我見他笑過無數次，可是每次，他笑的都是那麽牽強。
在白梅林中，我們相視一笑的一瞬，我想，無論吃多少的苦，都值得了。
原來他也可以那樣笑，連眼底都是愉悅的樣子，只是為了我一個人而綻放的笑容，是那麽的燦爛。
可是現在，若是讓他看見我這幅模樣，他會怎麽樣呢？還會對著我笑嗎？
霞殤沒有再理會身邊的幾個人，將盤古元丹從黑木匣子中取出。
一股股靈力從她的四肢百骸發出，朝著盤古元丹湧去。
身體靈力被抽空的一剎那，霞殤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徹骨的疼痛，血管之中奇癢無比，可是她卻緊緊咬著嘴唇，沒有發出聲音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或許只有一炷香，也或許，只有一瞬間。
天地間響起了一聲低低的嘆息。
霞殤手中的盤古元丹，金光收斂，卻在金光收斂的一瞬，發出了萬丈光芒。
腳下的大地發出悲鳴，木槿一個沒留神，險些落到地上。
霞殤依舊坐在原地，保持著原來的姿勢，一動不動。
這一刻有多久？
不記得了，只記得，當那炫目的萬丈金光消失之後，霞殤手中的盤古元丹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唯有那孤傲，優雅的美麗身影，依舊端坐在原地。
“殤穎，我答應與你們一起啟動誅神陣。”霞殤睜開眼，冷冷看著坐在自己對面，臉色始終不變的美麗女子：“可是我的肉身還是承受不住盤古聖君的神力，我需要去幽冥血海，引九天戾氣將這股力量化解。”
“幽冥血海？”殤穎皺眉，道：“此舉恐怕不妥。幽冥血海以盤古聖君的戾氣形成，別提你了，就算是父王……貿然進入，修為也會受到影響的。”
霞殤臉色平靜，搖了搖頭道：“無妨，這股戾氣與盤古元丹一脈相承，我去了，反倒受益。”
殤穎眉頭依舊沒有松開，只是皺得更緊， “如此，卻也不是不可以。”站在一邊的依霏說道，霞殤可以感覺到那黑紗之下帶著些許探究的目光：“只是，霞殤，不知你這一去，要多久才能回來？”
“等我三百年。”霞殤說道，她擡起頭，看著蔚藍的天空，淡淡說道：“三百年後，我必會來報這血海深仇！”
霞殤站起身，輕輕拍了拍雪白的衣角，看著久落，道：“那麽，告訴我，陷仙劍，現在在何處？”
黑發紫眸，鳳目定定地看著她，神色不改，也沒有任何回應。
那皓白若雪的手腕，就那麽僵直在半空中。
漫天煞氣彌漫，可是霞殤卻宛如一個討要糖果的孩子般，直直的看著久落，眼中毫不掩飾絲毫情緒。
“在此之前，我想，帶你去見一個人。”
煙霧蒙蒙中，無數殿宇軒昂，樓臺高聳，只不見腳底的路，霞殤跟在久落身後，慢慢落在了這座宮殿之中。
她不解的看著面前的男子，似乎在問為何將她帶到此地。
久落不語，只是輕輕揮了揮手，便看見了一個身影從屋中走出。
雪白連帽鬥篷，白巾蒙面，只露出一雙優美而深邃的墨藍色眼睛，襯著長睫，泛著夢幻般的光彩。冷冷清清，卻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。
“滄瀾見過霞殤夫人。”那人恭敬的朝她行了一禮。
“冉遺族神將滄瀾？”霞殤自是認得此人的，當日就是他將自己和煙鴻從斷魂谷中帶出，卻不知，他今日出現在此處，究竟是為何。
感覺到了霞殤狐疑的目光，久落輕輕一笑，道：“滄瀾，說吧，你此次來的目的。”
昔日的少年將軍，此時已經長成了挺拔俊美的青年，他點了點頭，道：“我願意幫助霞殤夫人，打開遙水之濱的西方結界。”
霞殤瞇起了眼睛，似乎對滄瀾的話感興趣了起來，她走到滄瀾的面前，緊緊盯著那雙墨藍色的眼睛，道：“你是說……你要幫助我打敗水族？別開玩笑了，滄瀾。”她冷冷一笑：“當年也不知道是誰，口口聲聲說帝君如何如何，現在，你卻要幫助我？”眨眼間，那雙手便已經抓在了滄瀾的咽喉上：“滄瀾少將，你好大的膽子啊！久落不知道你，莫非我還不知道嗎？”
滄瀾沒有出手，只是任由霞殤將手牢牢扣住了他的咽喉，淡淡說道：“夫人，正是因為我知道了失去所愛的痛苦，所以才會來幫助夫人一臂之力的。”
霞殤聞言，狐疑的看著他，而站在一邊的久落似乎來了興致，沒有絲毫插話的意思，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，看著二人。
“我的所愛之人被共工和祝融所害。”滄瀾說道，此時霞殤的手已經放了下來，冷冷看著他：“水族的西方結界由我看守，只要我打開了結界，便可以將火族之人放進遙水之濱，到時候……”
到時候，便是水族滅亡之時。
“可是共工呢，你拿他怎麽辦？”霞殤說道：“他可不是那種會坐在王座上看著你們這麽做的人。”
“共工已經沒有這個閑情管這些事了。”滄瀾道，墨藍色的眼睛中閃過幾絲笑意：“不久之後，他就將獻出自己的身體，撞倒不周山……”
霞殤皺眉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：“你方才說什麽？共工他要做什麽？”
“撞倒不周山。”滄瀾重覆道：“他說，這天地間之所以土地高低不平，種不出能吃的東西，便是因為這不周山的緣故，只要撞倒了不周山，將天地流水之勢改一個方向……”
“愚蠢。”霞殤譏誚的說道，嘴角微微揚起，看著滄瀾，淡淡說道：“這麽做簡直愚蠢透頂！如果撞倒了不周山，那不就是得請女媧娘娘重新創造一個世……”
她突然瞪大了眼睛，沒有再說下去了。
有什麽東西，在心裏面破開，滿滿的塞進了她的腦海中。
“再創造出一個世界……”霞殤擡起頭，看著那片灰蒙蒙的天空，嘴角露出了笑容：“生者必有死；有始者必有終……是了，就是這個……”她轉過頭，看著滄瀾，道：“如何證明你的決心，滄瀾？”
滄瀾低頭沈吟了一陣，從懷中掏出了一柄三尺長劍，周身泛著淡淡的青光。
“我向盤古聖君起誓，必定助霞殤夫人一臂之力，讓水火二族，消失於天地之間。”他說道。
青菱劍發出了輕微的劍鳴，似乎是在應和著他的話。
滄瀾拔出那把青菱劍，刺破了自己的手。
鮮血順著手指，流了下來，流到了青菱劍之上。
象征著盤古同在的古老紋路被鮮血浸透，瞬息之間，鮮血便消失在了紋路上。
“那麽……”霞殤淡淡說道：“我想，我們可以開始了……”她轉過頭，看見久落手中多出了一把黑色的古劍。
“誅神……滅天……”
第四十五回 還君明珠雙淚垂
天地之間風雲流轉，重重陰雲被陽光沖破，陽光照射在了平靜的東海之上，如一幅輝煌的畫卷次第展開。
眼角看到天邊泛起了紅光，墜雨吐掉嘴中一口鮮血，提劍便往邊界飛去。
就要到達邊界之時，他看見了雲端之上影影綽綽的人影，似乎都是水族士兵的打扮。
墜雨心中一喜，便要朝著那裏飛去，卻聽得身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“墜雨皇子，很久不見了啊。”他轉過頭，一身藍色龍鱗盔甲的滄瀾正冷冷的看著他，嘴角掛著不冷笑：“看來共工這一次，是真的把你們都拋棄了呢。”
墜雨的呼吸不由得一滯，隨即便明白了過來：“滄瀾，是你打開了西方結界？”四方結界難以破解，卻在頃刻之間便被攻了進來，那麽答案只有一個，那便是水族中出了叛族之人！他看著滄瀾，道：“你……莫非你也叛出了水族？”
滄瀾冷冷一笑，沒有回答。
“滄瀾，原來你在這裏啊。”不等墜雨在追問什麽，便聽見遠處一人在喊：“小心些，不要給他時間拖延，遲則生變。”
這個聲音，好像在哪裏聽過……看見迅疾而來的白色身影，墜雨的臉一瞬間變得鐵青！
“霞殤！你，你居然沒死？”看著那白色身影走近了，他咬牙說道：“你，你既然沒死，怎麽不回來見父王？”
“你這話說的好生奇怪。”霞殤淡淡說道，美麗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：“我既已經和他恩斷義絕，又為何要來見他？”
墜雨沒有答話，他只是猛然轉身，一劍刺了過來。
霞殤冷哼一聲，轉頭對站在她身邊的滄瀾說道：“你且去千水宮看看，有沒有漏掉什麽人。”
滄瀾點了點頭，轉身便消失在了雲端之上。
轉眼之間，那劍鋒已經離她只有一指的距離。
旁觀眾人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，就看見霞殤的長袖中出現了一柄黑色的怪劍，迎著墜雨的劍鋒劈了過去。
身後卻傳來了呼嘯的風聲，霞殤沒有回頭去看，只是伸出了另一只手，竟是生生接住了那氣勢洶洶的攻擊。
“真不愧是兄弟。”她冷冷一笑。
無數道金光從霞殤的身上升起，墜雨和含幽只覺得手上一麻，竟是被霞殤身上發出的古怪力量震得退開了好幾步。
不等二人在做什麽動作，只聽得“嗖嗖”兩聲，二人的胸口，便被兩根金色的箭翎射中。
沒有鮮血流出，只是這一箭射來，竟是將二人的動作都封住了。
墜雨擡頭看去，一個白色的身影張開了翅膀，懸浮在了高處，那雙銀白色的眼眸不帶任何情緒的註視著他們。
“將他們帶走。”霞殤說道：“暫且……將他們封印在重水領域吧……”
“可惡，霞殤，有本事你現在殺了我！”墜雨沒有含幽那麽內斂，被士兵抓住時，他揚聲說道：“你這個叛徒，蕩婦，唔……”
霞殤轉過身，眼神冰冷。
“你最好閉嘴，墜雨。”霞殤冷冷說道：“若不是滄瀾事先跟我說過，你們救過那個孩子，讓我對你們手下留情，你們現在，就是一堆枯骨了……”
“你！”墜雨似乎還想說什麽，卻看見霞殤此時已經翩然飛遠了。
“那個孩子？”含幽輕聲說道：“莫非是……雲夢山上的那個紅衣……”
遙水之濱的殺戮還在繼續，可是霞殤卻已經無心去理會了。
她慢慢地踱步來到了天水宮，這個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。那棵瓊花依舊立在花園中央，可是因為連年的戰火，依舊沒有人再去問津一朵花，它早已經枯死。
霞殤擡頭，卻看見那一輪炎日發出的萬丈光芒，刺進了她的眼睛裏。
太刺眼了，根本沒法直視。
“霞殤，我會陪著你到最後的……”那個紅色的身影好似站在金色的光芒之中，耀眼無比。
霞殤覺得自己似乎被那光芒灼傷了眼睛，眼前忽然變得漆黑一片。過了很久，她才擺脫了那種黑暗，重新能夠看得到東西。
只是，她的眼前，現在什麽都沒有了。
天地茫茫，卻好像，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。
煙鴻……那個名字，那個在她心中不知被呼喚了幾次的名字……
她恨煙鴻！
在這一刻，霞殤比任何時候都清楚這一點。
她恨煙鴻為什麽不早些與她說自己將要死去的話，她恨煙鴻那日為什麽自作聰明的沖上來幫她擋住那一劍！
若是，死的人是我……該多好？
她緩緩地坐在了石亭的小凳子上，看著這片將要蒼茫無比的大地。
興許，這一次，這一切都結束之後……
等這一切都結束了，我就來陪你，好不好？
大地開始哀鳴，霞殤不用看都知道，依霏和殤穎成功了。
她閉上眼睛，又睜開眼。
那一絲絲的柔弱和哀傷仿佛根本沒有出現過，她拂袖，離開了遙水之濱。
共工死後，水族日漸衰弱，而水族大將滄瀾在此時叛出水族，將西方結界打開，放了火族的軍隊進入水族都城遙水之濱，現在的東海，已經成了橫屍遍野的戰場。
霞殤一路過去，都能看見水面之上或浮或沈著水族和火族戰士的屍體，而越往南飛，屍體便越多。
“如何？”她問道。
身邊那個一直跟著的銀發男子淡淡說道：“依霏已經將自己作為活祭，發動了誅神陣，現在，只剩下最後的一擊了。”
霞殤點了點頭，腳下急縱。
雲層之下，那金色的光芒在水底若隱若現。
火神祝融。
霞殤穩穩的落在了水面之上，冷眼看著已經是窮途末路的那人。
“祝融，沒有想到，你也會有這一天吧？”霞殤冷冷說道，看著那不可一世的火神似乎是想做拼命抵抗，可是他每次想要揮舞起手中的武器，便被一股古怪的力量拖延了動作，破陣不成，反倒是被滄瀾刺傷了。
“霞殤？”看見白衣女子淡漠的表情，祝融冷笑道：“我道是誰參悟了誅神陣，原來是你……也是，你本來，就應該是誅神陣的發動者。”
霞殤默然不語。
祝融擦去嘴角的血跡，笑道：“你還不知道？莫非女媧娘娘沒有告訴過你嗎，你本就是混沌青蓮的蓮莖。只不過在混沌青蓮損毀之時，蓮莖化成了九州地脈，唯有一脈變成了你。而你卻修煉成了人形……”
“你這是想說什麽呢，祝融。”滄瀾冷冷說道，手中的長劍已經發出了滿是殺意的劍鳴聲：“還想拖延時間等著援兵？”
“哼，我早就該知道。”祝融若有所思的看著滄瀾：“當初就應該將那丫頭一劍刺死，也不會變成今天這般模樣了……”
滄瀾皺眉，卻什麽也沒有說。
霧氣在陽光升起的一瞬間消失殆盡，也露出了水下那金光的真面目。
在那下面，竟是盤繞著一只巨大的鳳凰殘軀。
殘缺的鳳凰沒有頭尾，身體也已經殘敗不堪。若非那仍散發著餘光的金色羽毛，幾乎分辨不出這是什麽……
“我總以為，你們會大舉進兵來攻打我。”祝融看清了這是何物之時，不由得笑了：“卻原來，你們用的是這麽簡單的方法……”他擡起頭看著霞殤，她也看著那水下的金色鳳凰，卻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：“你這麽做，就不怕遭到天罰嗎，霞殤？”
“天罰？”霞殤重覆道，看著站在那裏，已經沒有離開意思的祝融：“我只想快快結束這場空虛。”
然後，就可以去那無盡的虛無中，陪著他一起，走到時間的盡頭了……
“我是不是應該後悔，沒有殺了殤穎和依霏？”他冷笑道：“果然還是大意了啊……”
他雖能看出這陣法融合了天地根源之力，卻看不出絲毫破綻所在。而能列出這種近乎完美的陣勢，除非是火族中的赤鸞族，否則，他還想不出是誰可以列出這樣的陣法。
金色的光芒從海面之下散發了出來，如同翻騰的波浪一般不停起伏。金光一圈一圈把祝融圍繞在中央，他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，冷眼看著這陣靈現出原形。
散發著冰冷氣息的濃霧之中，那光芒慢慢幻化出飛羽綬帶，長出了首尾，五官俱全栩栩如生，最後儼然就是一條金色鳳凰的模樣。
那條鳳凰振翅而起，看著站在陣中的祝融，發出了一聲清嘯。
“煙鴻，你真是，比我還可悲啊。”祝融喃喃自語道：“就算是死了，也免不了被人利用你的屍體……”
金鳳之下，躺著一個黑色的身影。
絲絲鮮血自她的身體四周散開，彌漫在這藍色的水域之中。
“依霏啊……”祝融笑了，他仰頭，看著那輪金色的太陽：“這一次，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……”
神族在這一刻起，敗給了一只由混沌青蓮蓮莖化成的九尾狐，失去了對天地的支配權。而殘存下來的上古神族，也流落到了四面八方。
黃帝後人軒轅氏顓頊卻在此時稱王，號高陽。統領人類在土地之上開辟了屬於自己的一片新天地。
天空和大地，在祝融死在誅神陣中的這一刻，更換了主人。
墨菲和墨雪站立在顓頊身後，看著那片曾經寧靜的水域。
“她人呢？”顓頊問道。
“父親，她……”墨雪抿了抿唇，神色之間似有些不忍：“她將自己冰封在了北海海域……說是……願意等煙鴻千年之後的轉世……”
“是嗎？”顓頊道：“可是失去了涅槃之火的鳳凰，他的魂魄，只怕，已經不再完整了吧……”
天地之間，卻沒有人能回答他的話語。
只留那碧濤拍岸，似是在無聲的嘆息著什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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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盤古元丹已經被取出，現在後悔，還來得及嗎？”霞殤冷冷反問道，擡起手，便伸到了那黑木匣子之中。
盤古元丹散發著柔和的金光，上面還帶著些許的暖意，不知為何，將它拿在手中，竟然可以感到隱隱的暖流在身體中流淌。
“煙鴻他……真的值得你如此？”一直站在一邊沒有說話的久落突然說道。
霞殤笑了，道：“愛這種東西不是說給就給得出，說收就收得回。也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我只是不願意，讓他看見我這幅模樣。
一頭青絲變華發，如花的笑顏成了冷霜。
他離開，我不怪，我不說。可是不代表我不傷心。
曾經多少個日夜，我和他並肩坐在那梅花樹下，聞著淡雅花香，看著漫天飛花。原以為就可以這樣到老，到死。
可是終究，他還是因我而死。
在遙水之濱，我見他笑過無數次，可是每次，他笑的都是那麽牽強。
在白梅林中，我們相視一笑的一瞬，我想，無論吃多少的苦，都值得了。
原來他也可以那樣笑，連眼底都是愉悅的樣子，只是為了我一個人而綻放的笑容，是那麽的燦爛。
可是現在，若是讓他看見我這幅模樣，他會怎麽樣呢？還會對著我笑嗎？
霞殤沒有再理會身邊的幾個人，將盤古元丹從黑木匣子中取出。
一股股靈力從她的四肢百骸發出，朝著盤古元丹湧去。
身體靈力被抽空的一剎那，霞殤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徹骨的疼痛，血管之中奇癢無比，可是她卻緊緊咬著嘴唇，沒有發出聲音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或許只有一炷香，也或許，只有一瞬間。
天地間響起了一聲低低的嘆息。
霞殤手中的盤古元丹，金光收斂，卻在金光收斂的一瞬，發出了萬丈光芒。
腳下的大地發出悲鳴，木槿一個沒留神，險些落到地上。
霞殤依舊坐在原地，保持著原來的姿勢，一動不動。
這一刻有多久？
不記得了，只記得，當那炫目的萬丈金光消失之後，霞殤手中的盤古元丹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唯有那孤傲，優雅的美麗身影，依舊端坐在原地。
“殤穎，我答應與你們一起啟動誅神陣。”霞殤睜開眼，冷冷看著坐在自己對面，臉色始終不變的美麗女子：“可是我的肉身還是承受不住盤古聖君的神力，我需要去幽冥血海，引九天戾氣將這股力量化解。”
“幽冥血海？”殤穎皺眉，道：“此舉恐怕不妥。幽冥血海以盤古聖君的戾氣形成，別提你了，就算是父王……貿然進入，修為也會受到影響的。”
霞殤臉色平靜，搖了搖頭道：“無妨，這股戾氣與盤古元丹一脈相承，我去了，反倒受益。”
殤穎眉頭依舊沒有松開，只是皺得更緊， “如此，卻也不是不可以。”站在一邊的依霏說道，霞殤可以感覺到那黑紗之下帶著些許探究的目光：“只是，霞殤，不知你這一去，要多久才能回來？”
“等我三百年。”霞殤說道，她擡起頭，看著蔚藍的天空，淡淡說道：“三百年後，我必會來報這血海深仇！”
霞殤站起身，輕輕拍了拍雪白的衣角，看著久落，道：“那麽，告訴我，陷仙劍，現在在何處？”
黑發紫眸，鳳目定定地看著她，神色不改，也沒有任何回應。
那皓白若雪的手腕，就那麽僵直在半空中。
漫天煞氣彌漫，可是霞殤卻宛如一個討要糖果的孩子般，直直的看著久落，眼中毫不掩飾絲毫情緒。
“在此之前，我想，帶你去見一個人。”
煙霧蒙蒙中，無數殿宇軒昂，樓臺高聳，只不見腳底的路，霞殤跟在久落身後，慢慢落在了這座宮殿之中。
她不解的看著面前的男子，似乎在問為何將她帶到此地。
久落不語，只是輕輕揮了揮手，便看見了一個身影從屋中走出。
雪白連帽鬥篷，白巾蒙面，只露出一雙優美而深邃的墨藍色眼睛，襯著長睫，泛著夢幻般的光彩。冷冷清清，卻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。
“滄瀾見過霞殤夫人。”那人恭敬的朝她行了一禮。
“冉遺族神將滄瀾？”霞殤自是認得此人的，當日就是他將自己和煙鴻從斷魂谷中帶出，卻不知，他今日出現在此處，究竟是為何。
感覺到了霞殤狐疑的目光，久落輕輕一笑，道：“滄瀾，說吧，你此次來的目的。”
昔日的少年將軍，此時已經長成了挺拔俊美的青年，他點了點頭，道：“我願意幫助霞殤夫人，打開遙水之濱的西方結界。”
霞殤瞇起了眼睛，似乎對滄瀾的話感興趣了起來，她走到滄瀾的面前，緊緊盯著那雙墨藍色的眼睛，道：“你是說……你要幫助我打敗水族？別開玩笑了，滄瀾。”她冷冷一笑：“當年也不知道是誰，口口聲聲說帝君如何如何，現在，你卻要幫助我？”眨眼間，那雙手便已經抓在了滄瀾的咽喉上：“滄瀾少將，你好大的膽子啊！久落不知道你，莫非我還不知道嗎？”
滄瀾沒有出手，只是任由霞殤將手牢牢扣住了他的咽喉，淡淡說道：“夫人，正是因為我知道了失去所愛的痛苦，所以才會來幫助夫人一臂之力的。”
霞殤聞言，狐疑的看著他，而站在一邊的久落似乎來了興致，沒有絲毫插話的意思，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，看著二人。
“我的所愛之人被共工和祝融所害。”滄瀾說道，此時霞殤的手已經放了下來，冷冷看著他：“水族的西方結界由我看守，只要我打開了結界，便可以將火族之人放進遙水之濱，到時候……”
到時候，便是水族滅亡之時。
“可是共工呢，你拿他怎麽辦？”霞殤說道：“他可不是那種會坐在王座上看著你們這麽做的人。”
“共工已經沒有這個閑情管這些事了。”滄瀾道，墨藍色的眼睛中閃過幾絲笑意：“不久之後，他就將獻出自己的身體，撞倒不周山……”
霞殤皺眉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：“你方才說什麽？共工他要做什麽？”
“撞倒不周山。”滄瀾重覆道：“他說，這天地間之所以土地高低不平，種不出能吃的東西，便是因為這不周山的緣故，只要撞倒了不周山，將天地流水之勢改一個方向……”
“愚蠢。”霞殤譏誚的說道，嘴角微微揚起，看著滄瀾，淡淡說道：“這麽做簡直愚蠢透頂！如果撞倒了不周山，那不就是得請女媧娘娘重新創造一個世……”
她突然瞪大了眼睛，沒有再說下去了。
有什麽東西，在心裏面破開，滿滿的塞進了她的腦海中。
“再創造出一個世界……”霞殤擡起頭，看著那片灰蒙蒙的天空，嘴角露出了笑容：“生者必有死；有始者必有終……是了，就是這個……”她轉過頭，看著滄瀾，道：“如何證明你的決心，滄瀾？”
滄瀾低頭沈吟了一陣，從懷中掏出了一柄三尺長劍，周身泛著淡淡的青光。
“我向盤古聖君起誓，必定助霞殤夫人一臂之力，讓水火二族，消失於天地之間。”他說道。
青菱劍發出了輕微的劍鳴，似乎是在應和著他的話。
滄瀾拔出那把青菱劍，刺破了自己的手。
鮮血順著手指，流了下來，流到了青菱劍之上。
象征著盤古同在的古老紋路被鮮血浸透，瞬息之間，鮮血便消失在了紋路上。
“那麽……”霞殤淡淡說道：“我想，我們可以開始了……”她轉過頭，看見久落手中多出了一把黑色的古劍。
“誅神……滅天……”
第四十五回 還君明珠雙淚垂
天地之間風雲流轉，重重陰雲被陽光沖破，陽光照射在了平靜的東海之上，如一幅輝煌的畫卷次第展開。
眼角看到天邊泛起了紅光，墜雨吐掉嘴中一口鮮血，提劍便往邊界飛去。
就要到達邊界之時，他看見了雲端之上影影綽綽的人影，似乎都是水族士兵的打扮。
墜雨心中一喜，便要朝著那裏飛去，卻聽得身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“墜雨皇子，很久不見了啊。”他轉過頭，一身藍色龍鱗盔甲的滄瀾正冷冷的看著他，嘴角掛著不冷笑：“看來共工這一次，是真的把你們都拋棄了呢。”
墜雨的呼吸不由得一滯，隨即便明白了過來：“滄瀾，是你打開了西方結界？”四方結界難以破解，卻在頃刻之間便被攻了進來，那麽答案只有一個，那便是水族中出了叛族之人！他看著滄瀾，道：“你……莫非你也叛出了水族？”
滄瀾冷冷一笑，沒有回答。
“滄瀾，原來你在這裏啊。”不等墜雨在追問什麽，便聽見遠處一人在喊：“小心些，不要給他時間拖延，遲則生變。”
這個聲音，好像在哪裏聽過……看見迅疾而來的白色身影，墜雨的臉一瞬間變得鐵青！
“霞殤！你，你居然沒死？”看著那白色身影走近了，他咬牙說道：“你，你既然沒死，怎麽不回來見父王？”
“你這話說的好生奇怪。”霞殤淡淡說道，美麗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：“我既已經和他恩斷義絕，又為何要來見他？”
墜雨沒有答話，他只是猛然轉身，一劍刺了過來。
霞殤冷哼一聲，轉頭對站在她身邊的滄瀾說道：“你且去千水宮看看，有沒有漏掉什麽人。”
滄瀾點了點頭，轉身便消失在了雲端之上。
轉眼之間，那劍鋒已經離她只有一指的距離。
旁觀眾人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，就看見霞殤的長袖中出現了一柄黑色的怪劍，迎著墜雨的劍鋒劈了過去。
身後卻傳來了呼嘯的風聲，霞殤沒有回頭去看，只是伸出了另一只手，竟是生生接住了那氣勢洶洶的攻擊。
“真不愧是兄弟。”她冷冷一笑。
無數道金光從霞殤的身上升起，墜雨和含幽只覺得手上一麻，竟是被霞殤身上發出的古怪力量震得退開了好幾步。
不等二人在做什麽動作，只聽得“嗖嗖”兩聲，二人的胸口，便被兩根金色的箭翎射中。
沒有鮮血流出，只是這一箭射來，竟是將二人的動作都封住了。
墜雨擡頭看去，一個白色的身影張開了翅膀，懸浮在了高處，那雙銀白色的眼眸不帶任何情緒的註視著他們。
“將他們帶走。”霞殤說道：“暫且……將他們封印在重水領域吧……”
“可惡，霞殤，有本事你現在殺了我！”墜雨沒有含幽那麽內斂，被士兵抓住時，他揚聲說道：“你這個叛徒，蕩婦，唔……”
霞殤轉過身，眼神冰冷。
“你最好閉嘴，墜雨。”霞殤冷冷說道：“若不是滄瀾事先跟我說過，你們救過那個孩子，讓我對你們手下留情，你們現在，就是一堆枯骨了……”
“你！”墜雨似乎還想說什麽，卻看見霞殤此時已經翩然飛遠了。
“那個孩子？”含幽輕聲說道：“莫非是……雲夢山上的那個紅衣……”
遙水之濱的殺戮還在繼續，可是霞殤卻已經無心去理會了。
她慢慢地踱步來到了天水宮，這個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。那棵瓊花依舊立在花園中央，可是因為連年的戰火，依舊沒有人再去問津一朵花，它早已經枯死。
霞殤擡頭，卻看見那一輪炎日發出的萬丈光芒，刺進了她的眼睛裏。
太刺眼了，根本沒法直視。
“霞殤，我會陪著你到最後的……”那個紅色的身影好似站在金色的光芒之中，耀眼無比。
霞殤覺得自己似乎被那光芒灼傷了眼睛，眼前忽然變得漆黑一片。過了很久，她才擺脫了那種黑暗，重新能夠看得到東西。
只是，她的眼前，現在什麽都沒有了。
天地茫茫，卻好像，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。
煙鴻……那個名字，那個在她心中不知被呼喚了幾次的名字……
她恨煙鴻！
在這一刻，霞殤比任何時候都清楚這一點。
她恨煙鴻為什麽不早些與她說自己將要死去的話，她恨煙鴻那日為什麽自作聰明的沖上來幫她擋住那一劍！
若是，死的人是我……該多好？
她緩緩地坐在了石亭的小凳子上，看著這片將要蒼茫無比的大地。
興許，這一次，這一切都結束之後……
等這一切都結束了，我就來陪你，好不好？
大地開始哀鳴，霞殤不用看都知道，依霏和殤穎成功了。
她閉上眼睛，又睜開眼。
那一絲絲的柔弱和哀傷仿佛根本沒有出現過，她拂袖，離開了遙水之濱。
共工死後，水族日漸衰弱，而水族大將滄瀾在此時叛出水族，將西方結界打開，放了火族的軍隊進入水族都城遙水之濱，現在的東海，已經成了橫屍遍野的戰場。
霞殤一路過去，都能看見水面之上或浮或沈著水族和火族戰士的屍體，而越往南飛，屍體便越多。
“如何？”她問道。
身邊那個一直跟著的銀發男子淡淡說道：“依霏已經將自己作為活祭，發動了誅神陣，現在，只剩下最後的一擊了。”
霞殤點了點頭，腳下急縱。
雲層之下，那金色的光芒在水底若隱若現。
火神祝融。
霞殤穩穩的落在了水面之上，冷眼看著已經是窮途末路的那人。
“祝融，沒有想到，你也會有這一天吧？”霞殤冷冷說道，看著那不可一世的火神似乎是想做拼命抵抗，可是他每次想要揮舞起手中的武器，便被一股古怪的力量拖延了動作，破陣不成，反倒是被滄瀾刺傷了。
“霞殤？”看見白衣女子淡漠的表情，祝融冷笑道：“我道是誰參悟了誅神陣，原來是你……也是，你本來，就應該是誅神陣的發動者。”
霞殤默然不語。
祝融擦去嘴角的血跡，笑道：“你還不知道？莫非女媧娘娘沒有告訴過你嗎，你本就是混沌青蓮的蓮莖。只不過在混沌青蓮損毀之時，蓮莖化成了九州地脈，唯有一脈變成了你。而你卻修煉成了人形……”
“你這是想說什麽呢，祝融。”滄瀾冷冷說道，手中的長劍已經發出了滿是殺意的劍鳴聲：“還想拖延時間等著援兵？”
“哼，我早就該知道。”祝融若有所思的看著滄瀾：“當初就應該將那丫頭一劍刺死，也不會變成今天這般模樣了……”
滄瀾皺眉，卻什麽也沒有說。
霧氣在陽光升起的一瞬間消失殆盡，也露出了水下那金光的真面目。
在那下面，竟是盤繞著一只巨大的鳳凰殘軀。
殘缺的鳳凰沒有頭尾，身體也已經殘敗不堪。若非那仍散發著餘光的金色羽毛，幾乎分辨不出這是什麽……
“我總以為，你們會大舉進兵來攻打我。”祝融看清了這是何物之時，不由得笑了：“卻原來，你們用的是這麽簡單的方法……”他擡起頭看著霞殤，她也看著那水下的金色鳳凰，卻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：“你這麽做，就不怕遭到天罰嗎，霞殤？”
“天罰？”霞殤重覆道，看著站在那裏，已經沒有離開意思的祝融：“我只想快快結束這場空虛。”
然後，就可以去那無盡的虛無中，陪著他一起，走到時間的盡頭了……
“我是不是應該後悔，沒有殺了殤穎和依霏？”他冷笑道：“果然還是大意了啊……”
他雖能看出這陣法融合了天地根源之力，卻看不出絲毫破綻所在。而能列出這種近乎完美的陣勢，除非是火族中的赤鸞族，否則，他還想不出是誰可以列出這樣的陣法。
金色的光芒從海面之下散發了出來，如同翻騰的波浪一般不停起伏。金光一圈一圈把祝融圍繞在中央，他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，冷眼看著這陣靈現出原形。
散發著冰冷氣息的濃霧之中，那光芒慢慢幻化出飛羽綬帶，長出了首尾，五官俱全栩栩如生，最後儼然就是一條金色鳳凰的模樣。
那條鳳凰振翅而起，看著站在陣中的祝融，發出了一聲清嘯。
“煙鴻，你真是，比我還可悲啊。”祝融喃喃自語道：“就算是死了，也免不了被人利用你的屍體……”
金鳳之下，躺著一個黑色的身影。
絲絲鮮血自她的身體四周散開，彌漫在這藍色的水域之中。
“依霏啊……”祝融笑了，他仰頭，看著那輪金色的太陽：“這一次，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……”
神族在這一刻起，敗給了一只由混沌青蓮蓮莖化成的九尾狐，失去了對天地的支配權。而殘存下來的上古神族，也流落到了四面八方。
黃帝後人軒轅氏顓頊卻在此時稱王，號高陽。統領人類在土地之上開辟了屬於自己的一片新天地。
天空和大地，在祝融死在誅神陣中的這一刻，更換了主人。
墨菲和墨雪站立在顓頊身後，看著那片曾經寧靜的水域。
“她人呢？”顓頊問道。
“父親，她……”墨雪抿了抿唇，神色之間似有些不忍：“她將自己冰封在了北海海域……說是……願意等煙鴻千年之後的轉世……”
“是嗎？”顓頊道：“可是失去了涅槃之火的鳳凰，他的魂魄，只怕，已經不再完整了吧……”
天地之間，卻沒有人能回答他的話語。
只留那碧濤拍岸，似是在無聲的嘆息著什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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